第6章

比起四周哀哀之声,凤情却是眸光一亮,她趴在地上猛地抬头,那双盯着我的眸子,明亮得很。

「儿啊,吾儿凤缺!阿缺,阿母爱你啊,阿母怎么可能不爱你?」

她被天道之力打压在地,身受重伤,即便如此,还是艰难朝我爬来。

那曾经,看我一眼都觉得是奢侈的眸光,此刻定定落在我身上,仿佛我就是她的全世界。

「凤缺,你是男子,阿母只是严格要求你一些罢了,你遭受苦难,都是阿母给你的试炼,如今你试炼已过,担得起凤族最优秀的公子。」

「凤缺,以后你就好好辅导你的妹妹吧,有你在,我凤族定能万年不朽!」

我低头看着凤情,许久抬手,凭空捏碎光幕。

我轻声道,

「凤情,你是一个好阿母。只是,你不是我的好阿母。」

凤情这般唯我独尊的骄傲凤凰,竟如此向我低头,不是因为她没有傲骨,而是因为她在为凤姝谋求未来。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从凤姝出生开始,凤情就已然在为她铺路了。

她是好阿母,只是,她爱的从来都不是我。

我抬头看向光幕,它已在我掌心化作虚无。

「凤缺从即刻起,不念过往,不要曾经,不要世人,不想天下,逆我者,死,判我者,杀,不服我者,亡,看不顺眼者,形神俱灭,堕凤降世,此道修‘吾’。」

天道剧震,我的头顶,出现一大片金色漩涡,漩涡旋转,渐渐化作黑色,紧接着一道嘹亮的凤鸣从漩涡而出,下一刻,一只黑色凤凰的虚影,展翅朝我飞来!

‘啪嗒’一声,和我撞击在一起,虚影溃散,我被全然笼罩在一片黑雾里!

曾经,我最讨厌黑色。

我在黑暗里待了太久,每天,我都渴望阿母替我打开那扇门,想看到她逆光而来,那是我全部的希望。

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站在了光里,却被割了一刀又一刀。

现在,站在黑暗里,我才知……

没有什么,比得上只爱自己。

我任由黑暗将我笼罩,将我侵蚀,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蜕变,血肉更加精纯,骨骼更加坚韧,终于,我一抬手,退散黑暗,抬脚迈出。

金发,寸寸漆黑,金眸,涌入黑夜,再不见一丝光亮。

从此刻起,我即使深渊,只有我让人死,他人,再也伤不了我半分。

凤情似感觉到了什么,她竟在垂死之际爆发,趴在了凤姝身上,

「凤缺,饶了**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我笑了笑,

「你自然是要死的。」

「当然,她也不能活。」

我抬手,黑雾自掌心涌出,将凤情和凤姝母女俩同时笼罩其中,很快,她们痛苦的嘶吼声便从雾中传来,等雾散去,她们已然消失不见。

四周,抽气声此起彼伏,我抬手,驱逐光亮,黑云席卷天地。

「神明赐予希冀,而我,带来死亡。」

我的手指指向龙崤,下一个,我要他死。

刚要动作,凤族大长老一跃至我面前,她单膝跪地,向我行礼:「凤缺公子,以前是我等被凤情蒙骗,今真相大白,我凤铭代替凤族上下,恭迎您回凤族,从即日起,您便是凤族族长,我凤族地位最尊贵之人!」

在凤铭的授意之下,凤族成员对着我的方向,同时单膝跪地:「恭迎族长!」

凤铭抬头望着我,眼神笃定,似咬定我会遂了她的意思。

我笑了,手指转向,第一道灭世之力,穿透她的心脏。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则抬手,在我右侧划出一道光幕。

光幕里,凤情,凤姝,还有凤族六大长老都在。

「……此计甚好!」

「既能让龙崤得到凤族之力,又能彻底谋杀凤缺!」

「不仅如此,我们还能得到传说中的金凤烈骨!」

「妙哉,妙哉!」

……

我看向面色惨白的五大长老:「别骗我哦。骗凤,没有好下场。」

一位长老问我:「凤缺,难道你真要灭了凤族?他们,是无辜的啊!」

「是吗?」

我轻蔑一笑,无须多话,便能看到那些凤族成员一个个没有底气低下了头。

无辜?

「那你说,为何我被安上那些罪名之名时,未有一位,胆敢为我说话?」

「我凤缺,从未对不起凤族,是你们,对不起我。」

这一次黑雾笼罩的,乃是整个凤族。

从此世间,只有我一只凤凰。

我又看向了龙崤。

「现在,到你了。」

龙崤身侧,龙族族长面色大变,他似想要做什么,却被龙崤抬手拦下。

龙崤往前一步,没有反抗的意思,看着我的眼神,似有鼓励,

「来,凤缺。」

我指尖一顿。

感悟天道之力,转道涅槃,天下间,已没有事可以瞒得了我。

可唯独,我看不透他的过去。

在我犹豫的片刻,龙崤却笑了,

「怎么凤缺,你舍不得我?」

「哦,自然,你自然舍不得我,毕竟,我是你的……爱人啊。」

他望着我的目光炙热如火焰,让我不禁想到那个夜晚,他也是这般望着我的眼睛,似要将我永远烙印入他的心底。

我感受到了他的爱,所以我从未相信,那一场婚礼是一场骗局。

愤怒,自我心底涌起,将我彻底笼罩,我周身涌上黑气,黑丝化作一根根触手,以我为中心,直接朝着龙崤而去。

两根,穿透他的肩膀,两根,穿透他的手腕,两根,穿透他的脚踝……

他被黑色触手举在高空,衣衫被血浸染,虽然狼狈,却又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我觉得脑袋突然有些混沌的痛感,我再次控制着一根黑色触手往前,在接近他心脏的那一秒,又生生停顿。

龙崤叹了一口气,似感觉不到疼痛般,他还是那样看着我,

「凤缺,你舍不得我。」

‘哧’的一声。

触手伸入他的胸腔,挖出了他的心脏。

最后,我一团灭世烈火,将他焚烧殆尽!

「舍不得?」

我低低开口,若是忽略心脏的钝痛,我看上去,仍旧是无波无澜的,

「呵呵,世界我都舍得,更何况一个你?」

触手将心脏递给我,我将龙崤的心脏,彻底捏碎。

紧接着转身,飞向遥远的天幕。

身后,一片惨叫,世界,从此地狱。

而我,孑然活着,拥有与天地同寿的生命。

(正文完)

龙崤番外

活着,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是明明活着,却救不了最爱的人。

这是我第十次重生了。

前三次,我思考的,都是如何和我的凤凰永远在一起,可是没有用,每一次,我都亲眼看到他死在我的怀里。

从第四次开始,我想的,是如何让我的凤凰活下去。

可是好难。

我的凤凰,是天下最好的凤凰。

他爱世界,他爱亲人,他也爱我。

最后一次,看着他在我面前灰飞烟灭,我因剧烈的痛苦,感应了天道。

我问天道:「如何让他活下去。」

天道说:「他的命格,和世界相逆,你要他活,便是要让天下灭亡,包括你自己。」

啊,是吗?

是这样吗?

我笑了。

我已经很久没笑了,但那一日,我却笑得格外开心。

「一定要活下去啊……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为此,我不惜给他创造一个地狱。

我让凤情,恨透男人,让她遭遇凤族男子背叛,让她亲手杀死自己的两个丈夫。

我让凤姝,嫉妒凤缺,憎恨凤缺,让她对自己这位哥哥,没有一丝亲情。

我让凤缺,遭遇爱人背叛,破碎最后的希望。

看到他转道涅槃,我开心极了。

这一次,他终于……不会死在我面前了。

灰飞烟灭的那一秒,我闭上眼睛,想到的,是凤缺当凤族阵眼的那几百年。

他永远不会知道,我一直陪在他身边。

我化作凤云,是他的看护者。

我不能陪他万寿永存,但却想陪他长大。

凤缺,不是没有人爱你,我很爱很爱你,可是抱歉,十世了,你抛下我十世了,这一次,让我抛下你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