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家子

赵明并不知道自己的好事将近了,班车一走,难不成要顺着铁路走回家?

供应站(科级)离西川矿区机关不算远,今天赵明大气地叫了个火三轮(三轮摩托)回去,转正了,以后一个月最少也得挣五百块,今天奢侈一回,不过分!

从火三轮下来时赵明给了二块,这才走了没两步,就被骑三轮的司机一把拽住。

“三块!”

“三块?不到五公里,你要三块?”赵明指着大门对面的岗亭叫道:“经济民警的办公室就在那里,老子喊一声,车都给你砸了,你还三块!”

“狗曰的无赖!”

骂了一句,三轮喷着黑烟下坡狂奔,他可没胆子跟经济民警叫板,这群穿制服拿证的流氓那是会吃人的,而且……他们有枪。

这年头,大米三毛,猪肉不到三块钱一斤……馆子里一盘青椒炒肉丝三块五毛钱,一盘土豆丝一块五毛钱,身上装个十块就敢带人下馆子,来两荤一素,白米饭不要钱管饱。

而赵明看澡堂子这份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二百六十八块钱,只有正式工(编制内)的一半不到。

所以,能省一块是一块吧!就算转正了,生活只能算过得去。

回家进门的时候,赵明的手脚特别的轻,推开自己的房间门时,看见一个大**撅得高高的。

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看,赵永远手里捧着一本新华字典满是虔诚,“五块,十块,十五,二十五,三十五……”

“见面分一半!”

“我的妈吖!”砰地一声,赵永远的头把这钢架子的单人床都差点给撞散架了,捂着头一边猛搓,一边慌张地把那“巨资”往自己的裤兜里塞,恶狠狠地叫道:“来来来,你回来得正好,抽屉里的红塔山是你偷了吧,让我抽你两鞭子解解气,这事我们就此揭过,开始相亲相爱的新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赵永远当真开始松皮带,恼羞成怒的样子要吃人。

赵明没有害怕,嘿嘿笑道:“你敢打我,我就把你给工会副主任付嫖资的事情告诉王素芳!”

“哎哟我去!”赵永远脸色一变,一把摁在赵永远的嘴上,像鸡被捏着脖子一样地沙哑说道:“小兔嵬砸,你给我小点声!这事要传出去了,你老子我还怎么在供应站混下去?你娘儿几个就喝西北风去吧!不对啊,我是你爹,你敢威胁老子?”

赵明笑得有点嘲弄,“爸,我要是不威胁你,早就被你打死了!别废话,分钱分钱,真亏了你想得出来,挖空我的新华字典用来藏私房钱,哼!”

赵永远急得抠头,“我养活这一家子容易吗?你二十二了还是个守澡堂子的临时工,我能不着急吗?请工会主席出去吃喝嫖……吃喝玩乐,那也是为了落实你的工作,你以为老子藏这些私房钱是为了自己,那还不是为了你?”

赵明感动极了,伸手道:“十块,不能再少了!”

赵永远脸一黑,破旧的十块钱重重地砸在赵明的手心里,“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刚走了两步,赵永远又倒了回来,然后说道:“跟你透露点事情,西川矿区(处级)这次要解决一部份子弟待业青年的安置问题,一共有二十个名额,供应站(科级)应该能分到一个,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你了!”

“胡耀光说的?”

“胡主任!”赵永远对赵明的不礼貌很生气地纠正道:“人家是工会主任,你就算不称职务,那也该叫人叔叔,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没礼貌!”

赵明呵呵笑了笑,说道:“去吧去吧,胡耀光就靠这一招能把你的私房钱全给你吃干抹净了。”

“你知道个屁!”赵永远骂了一句,叫道:“你被开除的时候,老子让你去当兵,混三年回来你的工作就解决了,老子也不用这么费劲为你的事情求爹爹告奶奶,你特么的还气我!”

赵永远上了头,又想打人的时候,嘀嘀嘀的声音打断了他,低头看腰上别的那台数字传呼机上几个数字,这才又骂了赵明两句,急匆匆地出了门。

赵明觉得他爸钻了牛角尖。赵永远当年在海军舰队服役,提干和转志愿兵两条路,因为他没给领导送礼,所以转了志愿兵,而他的战友送了两条烟两瓶酒就提了干,现在他战友每隔两年就会回来探个亲,肩膀上闪闪发亮的校官军衔成了赵永远永远解不开的心结。走后门这种事分量自然就足了些。

胡耀光什么人?走后门也得找对路子啊!无用功!

赵明摇头叹了口气,摸着空落落的肚子进了厨房,锯末面里摸了半天只有两个鸡蛋,打碗里一捣,趁油锅冒青烟时倒进去,“哗啦啦……”蛋花鼓起泡膨胀得很快,锅铲捣烂再加水,水滚汤白再将一把干面扔进去。

有盐有味精,再加一勺自家煎的油辣椒,那滋味,赵明口水流一半,才起锅的面条就被土匪给劫了。

王素芳打完麻将回来的时候永远像饿死鬼投胎,赢了吃得多,输了吃得更多……

面条一口塞嘴里,烫得张素芳又吐了出来,“我就知道没这种好事,输了一下午,回来吃面条都能把嘴给烫了,诸事不利。”

“妈,家里没鸡蛋了!”

王素芳正在背牌经,抬头看了看赵明,“没鸡蛋你找鸡去,找你妈干啥?”

赵明突然觉得好有道理,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接下来,王素芳也不管这面有多烫,嘴皮子咧得老开,用牙齿叼,哈喇子就顺着牙缝往碗里滴。

本来还想喝一口汤的赵明一下子就没胃口了。

“别哭丧个脸!”吃干抹净的王素芳起身摸了摸撑圆的肚子,道:“吃你一碗面,妈给你说个好消息,你玉华阿姨有个侄女儿,在炼油厂(科级)上班,如果合适,你们就处处,人家可是正式工,一个月六百多块呢。乖儿子,下次少丢几根面进去,快把我撑死了。走了走了,玉华和天芬这两个婆娘下午赢了老娘三十多块呢,今晚得全都赢回来。”

介绍对象?赵明浑身恶寒,不知道这次又会是个什么样子的。

原本赵明想把自己转正的好消息都告诉爸妈,可是再一想,今天这么低调就把一条人命的事情给处理了,杨皎月……这是不想声张,所以天大的好消息还是等着供应站的领导来宣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