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个客人

回到城里时已是深夜,街上空无一人,昏暗的路灯闪烁不定。二叔带着罗森七拐八拐,才走进庙街的一条小巷里停了下来。

罗家小店的招牌是街道统一木制的,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织梦堂。

门口有个立牌,也是白纸墨字:“占卜、算命、风水、红白喜事、取名”。

“二叔,这么晚了,谁会来啊?”

“鬼魅夜行,夜晚识海活跃,也是客人最多的时候。”

这还是罗森第一次来织梦堂,小时候就算只是路过庙街,爷爷和二叔就会马上他打发回家,不让他靠近。

他正直愣愣地盯着招牌发呆,巷子里突然刮来一阵阴风,吹得他回过了神。他这才猛地发现立牌后面蹲着一个白色衣服的“人”,而那“人”因为感受到他的目光,正抬起头来对上了他的眼神。

“****!爷爷说的鬼来了!”

那是一双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罗森吓得后背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一下躲到了二叔身后。

“怕什么?这是咱们的客户!”

二叔上前,一把将立牌后的“人”了扯出来。罗森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生。

他弓着腰,耷拉着脑袋,不仅精神萎靡,面色蜡黄,头发乱七八糟,整个人还瘦得像个猴子。一双发红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周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进去吧。”二叔见怪不怪地说。

织梦堂的卷帘门一拉开,还有一道木门,玄关处供奉着一个木像,木像用红布遮住了脸,看不清模样。

店里采光很好,窗明几净,空气中还带着檀香的味道,一走进来就让人有种凝神静心的感觉。客厅里全是木质家具,客厅正中有一个正方形的矮桌,桌上摆着茶具,两边放着蒲团。每一面墙上都有一个圆形的白色绳网,上面挂着一些干花干草,还吊着一些小小的铃铛,看上去既奇特又漂亮。

二叔示意他们坐下,又清了清嗓子问。

“不知有何烦忧,大可道来。”

那人走进织梦堂后,脸色也好了许多。一听二叔问话,他身子一抖,惊恐地回答:

“我...我被鬼缠上了,大师,您救救我。”

还没等二叔回答,一旁的罗森突然指着男生喊了起来。

“你是不是向江海?”

“你是?”向江海疑惑地看着罗森。

“我是罗森啊,班长!几年不见,你不记得我了。”

向江海是罗森初中学校的“名人”,一是因为他优异的学习成绩,二是他那个特殊的家庭。他家庭贫困,母亲早逝,和酒鬼父亲相依为命,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罗森和他一起读书时,每年学校都要组织给他捐款,资助他学习。

罗森印象最深的就是学校开大会时,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的向江海站在旗台上,念着他的“感谢信”。他不断地感谢资助他的老师同学,又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最后他也不负众望,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这才和县城里的罗森少有往来。

“是你啊,阿森。我听赵爷爷推荐的织梦堂,没想到是你家的。”向江海表情有些尴尬。

“我听人说你考上了C大,咋搞成现在这样了?”罗森丝毫没感觉到向江海的疏离,反而好奇地问。

“你是因何遇到了鬼?”二叔看出向江海的尴尬,赶忙插嘴问道。

“我在学校宿舍跟同学一起请笔仙,谁知道真的请了出来,是一只女鬼!我...我原以为已经把她送了回去,谁知道她一直跟着我,而且随时都会出现在我身边,吓得我吃不好睡不好,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您帮忙。”向江海怯怯地说。

“你别怕,我这儿布了阵,鬼进来不了。你且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听完二叔的话,向江海这才稍稍心安。

“我考上C大之后,原本只想好好读书学习。”

向江海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谁知道因为拿了贫困生奖学金,就被几个室友排挤。他们非要拉着我去酒吧让我请客,我不愿意,他们就阴阳怪气地讽刺我是小县城来的,没钱还装相,之后就找各种机会欺辱我...”

“妈的,这么可恶!你们导员都不管吗?”罗森气愤地骂道,吓得向江海一抖。

“你别管他,接着说。”二叔安慰道。

“我怕告诉导员,日子会更难过。之后我只好学着和他们相处,拿出一部分奖学金请他们吃饭喝酒,剩余的时间出去打零工赚生活费。就连这一次请笔仙,也是他们非逼着我一起玩的。罗叔叔,我没什么钱,实在是走投无路,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帮我。”

“放心吧班长,我二叔肯定帮你。”

罗森抢先答道,二叔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又问向江海。

“你们是什么时候,怎么请的笔仙?那个女鬼长什么样?又对你做了什么?”

“大概半个月前。”

想起那一晚的场景,向江海打了个寒战。因为正处毕业季,向江海的宿舍只剩下了四个人。白天刚面试完的他坐在床上看书,其余三人则在斗地主。

很快,宿舍熄灯了,向江海正想躺下睡觉,谁知床边却突然冒出一个人头。

“这才几点啊就睡觉?下来,咱们玩儿个**的。”没等他回答,室长武楠就扯着他的腿往下拽。

无奈之下,向江海只好和他们一起,围坐在一张方桌前。

武楠用手机照明,从向江海的书上撕下一张纸,写上一些字,又拿出一只笔放在正中间。

“你们都把笔杆抓住,咱们来请笔仙。”

其他人一听都很兴奋,在他们的催促下,向江海也只好照办。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愿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武楠一改平时流里流气的样子,一边严肃地念着咒,一边抓着笔杆带着他们转圈。

那支笔笔杆很长,刚好够他们四个人握住,还能避免挨着对方。

在手机灯光的映照下,武楠的表情显得更加诡异,嘴里念咒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向江海感受着笔杆的力量,茫然地跟着他们在空中划圈。慢慢的,一种不安的情绪从手心一直传到了他的胸口。

他感到一阵憋闷,正想要将手放开时,手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凉意,似乎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无形的手冷如冰块,冻得他慌忙看向另外三人。其他人似乎也感觉到了那种诡异的触感,他们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再动。

“笔仙笔仙,是你来了吗?”武楠喉结微动,试探地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笔杆猛地向前一动,把向江海扯得往前一扑。等他抬起头来,发现笔尖正好停在了“是”字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