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楚肃年罕见的动怒,凤鸾宫的宫女顿时跪了一地。

尹子柔这才知道,在她走后,林映竹竟在御花园跪了两个时辰。

她心尖一颤,抿唇道:“臣妾没有罚她下跪,陛下就只听那林答应一面之词吗?”

楚肃年眼眸微眯,语气更冷:“无人说是你叫她下跪,林答应是因为在御花园中与你起了些许争执,觉得得罪了你,怕的跪了两个时辰!”

“若不是她昏迷不醒,朕还不知,你在这宫中竟如恶鬼一般让人害怕!”

恶鬼二字,如同一柄重锤砸在尹子柔心上,痛得她眼前一阵发黑。

她以往的确罚过宫妃,可那时楚肃年从不苛责,反而笑她罚的轻了震不住人。

而今日,‘受罚’的成了林映竹,她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恶鬼’了!

心脏处涌起一股剧烈的疼痛,尹子柔此刻竟一个字都说不出!

楚肃年眼神转冷。

“朕从前只以为你是任性,却不想你嚣张恶毒到了这种地步,如今更是连承认的勇气都无。”

“尹家就是如此教你女德女书的不成!”

‘尹家’二字如同一道闪电重重劈开了尹子柔被疼痛填满的心脏。

心中的痛楚霎时转为寒意遍布全身。

尹子柔立刻颤颤跪下:“臣妾知错!”

“朕看你根本不知错在何处,去太庙里跪两个时辰,好好思过!”

……

太庙透着阴冷。

尹子柔直直跪在那里,寒意从蒲团下窜进膝盖,逐渐蔓延全身。

她看着堂上满满楚家先祖牌位,满目荒凉。

她想她的确有错,错在不该对一个皇帝动了真心。

等尹子柔从太庙出来,一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疼痛钻心。

等在门外的吟霜看着她苍白脸色,心疼无比,急忙在尹子柔面前蹲下:“娘娘,步撵在外边等着,奴婢背您过去。”

尹子柔心里一暖,也没逞强,趴在了吟霜背上。

吟霜带着担忧的声音响起:“娘娘,陛下虽然震怒,但只要您肯哄,一定不会有事的,陛下最爱的就是娘娘您了。”

尹子柔心里一颤,望向漆黑的前方,轻声道:“吟霜,一个人心里可以爱很多人么?”

吟霜一愣。

尹子柔自嘲一笑:“或许,陛下的心意从来不在我身上。”

她心里再明白不过。

楚肃年,就是要替他爱的女人出气罢了。

尹子柔被罚的第二天,宫中便知道她受罚的原因,顿时流言四起。

从尹子柔入宫起,便独占恩宠,可如今跟一个小小的答应对上,竟然会输?!

一时间,不起眼的林映竹立刻处在了风口浪尖。

就在尹子柔听到这些流言的当晚,楚肃年来了凤鸾宫。

他坐在床边拉住她的手:“柔柔,可有怪朕?”

尹子柔看进楚肃年状似温柔的眼里,心狠狠一颤,接着便似委屈似撒娇的红了眼:“臣妾……只怕惹陛下厌弃。”

楚肃年无奈发笑:“若是朕厌弃你,又怎会将这绝品冰玉膏拿来给你。”

说着,他小心的撩开尹子柔的裤腿,竟是亲自给她上药。

的确是绝品好药,药膏刚碰到伤处,疼痛便有所缓解。

楚肃年对她确实很好,甚至堂堂九五之尊放下颜面亲自给她上药。

可尹子柔喉间却酸涩到发苦。

万般宠爱,只为推她给另一个女子做挡箭牌,楚肃年,你对我何其残忍?

楚肃年将那白玉般的膝盖上清淤揉去,只觉顺眼许多。

见尹子柔身子僵硬,不由柔声问:“怎么,可是疼?”

尹子柔身子前倾,靠近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心凉彻骨。

“陛下,伤口不疼。”

疼的,是心。

自这天起,楚肃年连续一个月都歇在凤鸾宫。

宫中那些林映竹得宠的流言,自是不攻而破。

后宫众人嫉恨的目光再次钉在了凤鸾宫中。

尹子柔入宫多年,早已将这样的目光不放在心上。

离秋猎只剩半月时,她将名单整理好呈了上去。

晚上楚肃年便来了。

他带着笑意进门:“柔柔,朕看过你列的名单了,很合适,不过这里还有一事要让你筹备。”

尹子柔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楚肃年在她身旁坐下,道:“三日后,拓拔野入京,你准备一下。”

尹子柔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窖。

拓拔野,统管塞外九部,也是前世的叛军首领!

前世,她便是被拓拔野虏去后,被楚肃年下令射杀!

尹子柔想起前世在拓拔野手里的遭遇,身子不由一抖。

楚肃年看向她,关切的问:“怎么了?”

他敏锐捕捉到尹子柔的一丝害怕,眸间划过一抹狐疑?

尹子柔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如今并非前世,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她扯开唇角,道:“传言说塞外蛮族饮毛茹血,臣妾想着,一时有些惊惧。”

楚肃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有朕在,你只要安心准备宫宴即可。”

宫宴二字砸入尹子柔耳中,她呼吸一窒,脑海中瞬间闪过一段记忆。

前世,她唯一的妹妹尹流景,便是在这场宫宴上出的事!

尹子柔垂下眼掩去眼中的惊惧,语气坚定:“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

流景,这一次,姐姐绝不让你出事!

三日后,拓拔野入京面见天子。

是夜。

保和殿内丝弦阵阵,百官列于台下,觥筹交错。

这是为欢迎拓拔野而安排的盛宴。

楚肃年坐在上首,尹子柔就坐在他身旁,一袭宫装,艳色无双。

她身旁摆着一张小矮桌,娇憨天真的少女仰头看她。

“姐姐,为何今天要让我坐在此处?”

尹子柔温柔的看着她:“姐姐很想你,想多跟你呆呆。”

尹流景被她看的红了脸,左右看了一眼,飞快的伸手勾了勾尹子柔的手指,笑得可爱至极。

尹子柔心中酸涩,她的流景,才十四岁啊。

她想起前世,流景嫌宫宴无聊出去透气,却跟旁人起了争执,不幸落水,虽被巡逻侍卫救起,却也失了清白,只能与青梅竹马的武侯世子退婚,委身那侍卫。

而在成婚当日,尹流景用三尺白绫,自尽于闺房之内!

不多时,拓拔野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尹子柔放在袖子里的手猛然攥紧,心里泛起阵阵寒意。

前世,谁都没看出来,臣服百年的塞外诸部会有反叛之心,更无人想到,拓拔野能勾结内贼大胆行刺!

就在尹子柔回忆前世时,朝楚肃年行礼起身的拓拔野也看清了尹子柔的脸,眼中顿时浮起浓烈的惊艳之色。

他对尹子柔向来只闻其名,可如今见了,才知道这是个漂亮得能让男人发疯的女人。

拓拔野毫不遮掩自己的欣赏,赞叹出声:“陛下好福气!”

一瞬间,尹子柔只觉得犹如被毒蛇缠上,几乎能感觉到蛇鳞上那阴冷滑腻的恶心感。

就在这时,楚肃年不悦的声音响起:“拓跋首领,谨言慎行。”

拓拔野眼中的觊觎,楚肃年看的清清楚楚,一股怒意旋即在胸腔内燃烧。

“臣失礼。”

拓拔野回过神来,忙告罪,转而将各种珍宝呈上。

一时间,众人都忘了之前的插曲,大殿内惊叹声阵阵。

尹子柔却兴致缺缺,她感觉到衣角被人拉了拉。

尹流景小心翼翼道:“姐姐,我想出恭。”

尹子柔只得无奈唤来两个宫女陪着她。

直到尹流景的背影消失,尹子柔才收回了目光。

楚肃年打趣道:“柔柔,你妹妹都要嫁人了,你还把她当孩子看?”

尹子柔眼中满是:“陛下,臣妾只愿流景百岁无忧。”

楚肃年笑了笑,掩去眼中深沉。

可直到一炷香后,尹流景仍不见归来。

尹子柔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心里的不安瞬间窜到顶点。

她突的站起身来,甚至没来得及跟楚肃年说一声,在众人齐刷刷望来的目光中,径直走出了大殿!

皇宫中长廊无数,尹子柔顾不得体统,脚步飞快的朝前世尹流景出事的那片湖冲去。

她刚走到湖边,便看见一个人影,将站在湖边的尹流景推了下去!

这一刻,尹子柔什么都没想,本能的朝水里跳了下去!

‘扑通!’

池水冰凉刺骨,尹子柔拼命往前游着,终于拉住了尹流景的手。

等她将人拖回岸边,已是一刻钟后的事。

看着惊惶未定的尹流景,尹子柔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事了糖糖,别怕,姐姐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尹流景身子也在发颤,可看着姐姐失控的样子,忙安抚的拍着尹子柔的背。

“姐姐,我好好的呢,你也别怕。”

尹子柔心口似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她抱着尹流景,骤然痛哭出声。

她做到了,她护住了,她的流景不会死了!

这里的事自然惊动了楚肃年,他匆匆赶到,驱散左右。

“怎么回事?”

尹子柔将尹流景护在身后,一字一顿:“陛下,宫中有人想要谋害我妹妹,还请陛下准我彻查此事!”

楚肃年沉默片刻,道:“朕,准了。”

尹子柔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她差人将尹流景送出宫去,自己则回了凤鸾宫。

夜深,烛火摇曳,却只照亮尹子柔半张脸。

“吟霜,彻查六宫,将推二姑娘的人找出来。”

“还有,流景出宫前说是武侯世子派人请她去湖边小叙,此事你也要查证。”

吟霜领命而去,尹子柔却无法入睡。

她只要一闭眼,便能想起尹流景前世自缢那一幕……

凤鸾宫灯火长明,尹子柔就这么在软塌上坐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吟霜急匆匆从外走进。

尹子柔看着她脸上的焦急,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她急声开口:“发生了什么事?”

吟霜跪倒在地:“娘娘,昨夜您救二姑娘时,还有个侍卫也一同跳了下去,现在宫中盛传,二姑娘被人看去了身子,并非清白之身,根本不配武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