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孩子,我知道你怨我当初放你跟小黄毛跑了。”

“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的妈妈当着众多摄像机和记者面前,扑过来,抱住我的大腿撒泼。

背对着人群,我看到她号啕大哭的声音底下毫无波澜的脸。

我能怎么办?

我从一出生就被迫背上两座大山。

现在,山又回来了。

现场停顿的几秒钟,静若空谷。

而后,人声翻滚沸腾,一个个像嗅到腐肉的野狗争相上涌。

“您私生活真如您母亲所说吗?”

“您是否对您母亲有私人恩怨?”

话筒怼在嘴边,重重的,有点疼。

扩音下的女声不像十八年前,孱弱无力。

“生恩,我已于零下21度的冬夜还给我的母亲。至于养恩,不夹杂情感的剥削,五十万,够了吧?”

我垂眸,与阶梯之下,一众记者相对。

一字一句,字字含泪,句句泣血。

“我用快要死的身体换来逃离泥潭,而如今却被一群号称正义之辈送回去?”

我轻蔑地勾笑,一抹光打入,抬头看向的摄像机的前置镜片。

光,应该来了!

活下去,是我的光。

太阳,不是。父母,更不是!

我想要推开人群而走,却被我的母亲死命拽住。

“我生了你,你就是欠我一条命!你要还给我!你的钱就是我的。”

她的指甲扒在我的裤腿,不肯松手却又被怼上前麦克风挤得不得不松手。

所有人都能是焦点!

我勾起眼镜,朝人群之外的妹妹示意。

你看,人心就是这么简单。

她自诩聪明,知晓舆论,却不懂舆论害人亦助人。

短短几天,我被人围攻,我的父母不知晓我的住处、我的工作。

却笃定,我不自爱、钱来路不明。

“她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视频中的妇女干着农活,架着摄像头,时不时扭头谈论。

一口黄牙,鬓间散发都昭示她的辛苦,无奈。

“小时候,我让她走路上学。一点点路,她不愿意,要我们骑自行车送!”

“小时候,她就不好好学习,成天逃课,不知道到哪里鬼混!”

......

死去的记忆被血淋淋得挖开。

七八岁的姑娘背着竹篓上街,要卖的粮食还要上学。

卖完粮食才能回家,卖不完换来的只是毒打。

走走停停,要避开巡逻,还要洞察人心。

脚掌磨出血泡,不疼。肩膀上满是老茧,也不疼。

“她才七八岁,她能知道什么?女孩子读书认识个字就好了!”

女孩眼里的光灭了。

她想读书,老师也想教她念书。

她天真地以为叫来老师就能用道理说服父母。

“她不读书在家还能帮**活,长大点嫁出去就是了!”

她的老汉儿抽着烟,不屑一顾,赶着老师让她别多管闲事。

女孩眼巴巴地求老师,哭着嘶吼着跪在老师跟前,“老师,我想读书!”

没人好心拿钱供外人读书,何况是个女孩。

闭上眼,我抱住自己蜷缩在被褥之中。

心被揪着拽着疼,放不下忍不了过不去。

“为什么是我呢?我为什么摊上这样的父母?”

“是不是我就是很差劲,就是不配得到爸爸妈妈的爱?”

“可是我给了她们想要的钱。都有钱了,为什么还不喜欢我?”

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闭上眼,又是那些画面。

被剥了衣服打,被押着让别人看,被一群人指着咒骂。

‘吱呀’门被从外到内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