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我小姑李春秀的声音。

从我有记忆起,小姑就把她放弃了读书机会、辍学去厂里打工供我爸读书的事挂在嘴边。

所以这些年她的工作是我爸安排的,她的丈夫是我爸介绍的,就连她的房子也是我爸工作单位分的。

当年爸爸在单位表现出色,分房时给了他一个名额。

小姑知道了就去找我爸闹,非要把房子给她,还说要不是当年爷爷重男轻女,她不至于书都没能读下去就去打工供我爸读书。

「这是你欠我的!」

这是她每次无理取闹后的口头禅。

可我却知道,当年小姑不爱读书,每天在学校里打架,最后是被勒令退学的。

也是她嫌弃读书没用,非要去工厂打工。

并不是因为爷爷重男轻女,也不是我爸抢走了她的读书机会。

可我爸读大学,小姑是确实出了钱的。

于是爸爸对她的无理要求总是选择满足。

甚至对小姑的女儿王雪处处照顾。

我不愿妈妈夹在我和小姑之间为难。

【你是谁?你的头像是你本人吗你就用?】

【造谣可是要坐牢的。】

我快速在手机上打下最后一行字,直接站起身来到客厅。

见我出来了,妈妈笑着去厨房盛汤:

「我把排骨汤盛出来菜就齐了,可以吃饭了。」

我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色,视线落在正在吃鱼的表妹王雪身上。

因为我和妈妈还没上桌再加上菜还没上齐,全家都没动筷。

只有王雪已经开始享受美食了。

还挺挑,只吃鱼腹的肉,一条鱼被她翻得凌乱。

察觉到我的视线,王雪抬头翻了个白眼,接着挑鱼吃。

小姑坐在王雪身边,把红烧肉上的瘦肉夹下来给王雪,又把肥肉丢回盘子里,还不忘对着厨房大喊:

「嫂子,你弄个汤怎么要这么久,磨磨蹭蹭的,大家可就等你一个呢。」

「你们不是都吃上了吗,怎么还说在等我妈上桌呢?」

我随手从桌上拿起筷子,敲了敲那条七零八落的鱼,和堆满肥肉的红烧肉盘子。

「你这孩子?就你表妹吃了几口,别人可都没吃,怎么不叫等你妈上桌?」

小姑一拍桌子,瞪圆了眼看我:

「还不是你在房间里磨蹭着不出来,你妈动作又慢。我们大人不吃饭,小雪年纪还小,哪里受得了饿?」

年纪还小?

王雪今年也21岁,只比我小一个月。

从小到大,小姑什么都要拿我和她比。

看我高考进了法大。

她拿出全部的钱托关系找人脉,让只考上一个二本的表妹借读来到法大,和我做了同学。

看了眼我妈身上的围裙,又看看小姑崭新的套装,我冷冷开口:

「都21了还叫年纪小,那你干脆喂她吃饭好了。嫌弃我妈煮饭慢,你怎么不去煮?」

王雪砰的一声把筷子放在桌上,双手抱胸看着我;

「你这么说话有意思吗,不就吃几口菜吗?你至于讲话这么难听吗,来者是客懂不懂?」

我正欲还口,我妈从厨房端出一个冒着热气的碗,摆在正中央:

「汤来了汤来了,是我做饭太慢了,年纪上来了手脚慢。」

她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坐下:

「大家快吃饭,都饿了吧。」

我面无表情地坐下,小姑却冷哼一声:

「不是小姑说你,长辈说话有你开口的份吗?一点礼貌都没有的,哥,你就是这么教欣欣的啊?」

我爸笑着打圆场:

「没事没事,也怪我今天买菜晚了点,我想着小雪爱吃鱼,特地去东湖菜场买的,回来绕了点路。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过节,来,我们先碰一杯。」

说罢,他站起身,举起手中的白酒。

迎着妈妈担忧的目光和爸爸故作轻松的神情,我心中的火烧得更旺。

每次我看不惯小姑欺负我爸妈,想和她争论时,我爸妈总会跳出来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那条流产的信息**我在前,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长辈说话我没开口的份,那长辈没动筷你女儿就有吃饭的份了?还来者是客,你们可一点没客的样子,怎么不停指手画脚嫌这嫌那,嘴上饭倒没少吃啊。」

「你表妹今天身体不舒服,吃点鱼怎么了?哥,我初中没毕业就辍学打工,把你供成大学生。现在你出息了,开始嫌弃我了,我女儿吃口鱼都要被你女儿指着鼻子骂了。」

小姑一拍桌子,站起身对准我爸就是一顿输出,又开始提她供我爸读书的不容易。

这熟悉的道德绑架。

「小姑,你要把这事挂在嘴上多久?难道不是你先指着我和我妈的鼻子骂吗?现在装出一副受害人的模样了,不想被人骂就先管好你自己的嘴。」

吵架是吧?

谁怕谁。

小姑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好好好,我供着读书供出来一家白眼狼,今天我就替你爸教训你。」

剑拔弩张之时,王雪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小姑阴沉的脸色一下转为慌乱,扶着表妹道:

「小雪,小雪你怎么了?」

「妈……」

王雪一开口,又吐了一地。

小姑尖声对我爸叫道:

「哥你是傻子啊,还站在那看,快带小雪去医院。」

我爸被她一嚷,下意识地抱起表妹就往门口冲。

我妈急切地从包里拿出车钥匙也追了上去:

「开车,开车去。」

只一瞬间,全家都护着表妹往医院跑,留我一个人面对着一大桌子菜。

打开手机,那个顶着我头像的人似乎是被我吓到了,一直没回复我的消息。

一下没了吃饭的心情,我在草草收拾了客厅后回房整理衣服行李。

晚上十点,我听见客厅窸窸窣窣的响声。

是爸妈回来了。

我妈打开我房间的门,略带愧疚地说道:

「欣欣,晚上怎么都没吃几口菜呀?」

我已经换上睡衣准备睡觉了,蒙着被子回答:

「没事妈,表妹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吧,挂上号我们就回来了,你小姑在那里陪着。」

我翻了个身,没有回答。

我妈微微叹了口气:

「明天还要回学校,你就早点睡吧,我把你房间灯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