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飞一次就行吗?”

陆郇这次开口,神情居然是姜知意从没见过的严肃。

她晃了下神,随后实话实说解释道:“至少是一个起落,如果还是找不出问题,可能还要多几个起落……我知道这很危险,可……”

姜知意想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但她话没说完,就被陆郇打断了。

“行,那我亲自飞!”

陆郇神情淡淡,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转回来时又对姜知意说:“今天有点晚了,周一吧,周一飞。”

“把飞机的相关资料给我一份,我带回去这两天研究一下。”

“好,那辛苦陆队了。”

姜知意的话是她惯常对待陌生人一般的客气与疏离。

之后她从桌上拿了相关的材料交给陆郇。

陆郇这会儿脸色有点黑,接过材料夹在腋下,只朝颜朗说了一声“走了”,就大步离开,没再看姜知意一眼。

姜知意朝早无人影的会议室门口看了一眼,长长地出了口气。

离下班时间还早,颜朗还有些工作要做,姜知意和他打了招呼,托着自己的行李箱出门,准备先去招待所放行李,然后去良安这边研究院去看自己的老师。

一年半以前,姜知意即将博士毕业,不顾他老师王有良的挽留,执意去了沈海研究所,虽然平时偶尔也会和老师通电话,问候一下,但她也一直觉得愧对老师。

如今她又到了良安,当然要第一时间回去看老师。

姜知意刚出了会议室,在走廊上还没走出几步,手机就响了。

看见手机上跳动的名字,姜知意瞬间就笑了。

她和老师这是有师徒感应吗?

怎么她刚要去看他,他的电话就过来了。

“喂,老师好呀,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我今天到良安了,正要去院里看您,您的电话就过来了,您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呀?”

姜知意一接通电话,就笑意盈盈地问候老师。

可电话那端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就“啊”了一声,问:“我妈妈也给您打电话了?”

“老师,我妈妈她现在就这样,您不用太在意她的话,可别像颜所那样,把所里的男同事都给我介绍个遍,这样很没面子的诶!让您下面的师弟师妹们怎么看我这个师姐,因为找不到对象,导师就在全院推销,这传出去谁还敢做您的学生呀!”

姜知意一番话说完,举着电话安静听了会儿,然后站在走廊窗前呵呵笑。

陆郇站在一楼和二楼中间的缓步台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燃了一半的烟,此刻听到二楼走廊上那个温软的女声,他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

陆郇以前是不抽烟的,自从两年前到了试飞基地,每次遇到飞高难度科目前,他就学起了大队长吴锋,抽支烟解解压,烟瘾不大,所以平时基本没人看到他抽烟。

他随身带着一包烟,也是为了飞完风险科目从天上安全下来后,给工作人员散烟,庆祝一下。

可今日,时隔九年多,他再次见到姜知意后,他的心绪纷杂,失了一个标准飞行员该有的平和心态,这不应该,不过也幸好这两天都没有飞行任务。

从会议室出来,走到这里,他就突然特想抽一根烟,缓解一下这种不明的情绪,谁成想,却意外听到了姜知意和她老师讲电话。

从她讲电话的内容,不难听出,原来她也还没成家,现在也没和那人在一起。

这对于他来说,不知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姜知意和他老师后面的通话内容,陆郇没有再听下去,他灭了抽了一半的烟,夹着姜知意给的资料匆匆下楼。

陆郇走后没多久,姜知意跟老师说一会儿就去研究院看他,王友良就没再多说什么,只说那就一会儿见面聊。

当姜知意把自己沉重的大行李箱拖到一楼,刚出楼门的时候,一辆军绿色三菱越野车猝然刹停在她面前。

她被吓一跳,停下脚步蹙眉看着面前这辆车。

没一会儿,副驾这边的车窗缓缓降下来,陆郇朝她这边微倾着身,嘴角挂着散漫的笑意。

“姜工,这是去哪啊,送你一段儿?”

姜知意听着被陆郇刻意咬重字音的“粱工”两个字,觉得格外刺耳。

她透过敞开的车窗朝陆郇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飞行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换下,此刻的他正穿着一件蓝色常服衬衫,看着更为惹眼。

姜知意只看他一眼,便收回视线,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口拒绝:“不劳烦陆队了,我放了行李去设计研究院。”

又被拒绝!

陆郇收了散漫不羁的笑,一歪头,声音清冷地丢下两个字:“上车!”

随后他坐直身体,目视前方,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随意地敲打着。

姜知意抿了吓唇,手上抓紧行李箱的拉杆,吸了口气。

“真不麻烦陆队了,我待会儿自己打车去就行。”

“呵!”

陆郇哼笑一声,无奈侧头看着她缓缓道:“我正好去研究院送资料,捎带的事儿!”

这么巧,要去的居然是同一个地方。

可姜知意不想再和陆郇单独同处在一个空间里,所以她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犹豫着还要怎么说才能拒绝陆郇的好心。

陆郇似乎是看出了姜知意的心思,他快速拉开车门跳下车,绕过车头走到她身侧,拎起她的行李箱就塞到车后排。

动作简洁干练,根本不给姜知意反应的时间。

然后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只手臂搭在敞开的车窗上,长腿交叠立在姜知意面前,用他好看的瑞凤眼邪魅地盯着她看。

姜知意抿紧了唇,也看着陆郇,心下有些许慌乱。

此刻她上车不是,不上车也不是,好像有点骑虎难下了。

“怎么?姜工,你怕跟我独处?”

说这话时,陆郇唇边和眼角都挂着笑意,但这笑却让姜知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从前他有意逗弄她的时候,也常常是这样看着她笑的。

“没有!”

姜知意冷冷地回了陆郇两个字,也没再犹豫,抬腿自己上了副驾。

陆郇哼笑一声,关上车门,转到驾驶位上车。

车子启动,缓缓驶到基地门口,哨兵朝陆郇敬了个礼,放行。

出了基地,陆郇也没问姜知意,直接把车开到了基地对面的中天宾馆前停下。

据他之前的了解,一般外来的技术人员都会入住这里,离基地近,上下班也方便。

车停稳后,还没等姜知意动作,陆郇就单手搭着车门,靠坐在椅背上,一副懒散又欠揍的语气对她说:“姜工肯定是不希望我送你进去了,我就车上等吧,快点儿哈!”

姜知意瞥了陆郇一眼,没作声,解了安全带下车,又从后排拿了行李箱,甩上车门,头也没回地进了中天宾馆。

这人还是这样,骄傲又自负!

姜知意不想和陆郇多废话,办好入住,把行李箱放到房间,很快便出来。

她重新上车后,陆郇也只是哼笑一声:“姜工还真速度!”

姜知意没理他的阴阳怪气,将自己的视线落向车窗外。

无论多努力,永远都不能相交的两条平行线,再多说什么,也无益。

之后在去研究院的路上,二人全程无话。

到研究院门口的时候,哨兵查了陆郇的证件没问题可以放行,但拒绝姜知意进入。

姜知意只好给她老师打了个电话,最终才被放行。

从这里离开一年多,再次回来,姜知意心里感慨颇多,如今她居然连这个大门都进不来了。

到了研究院里面,陆郇将车停好,姜知意破天荒的先开口和他说了两个字:“谢谢!”

然后她也不等陆郇回应,就准备开车门下车,却突然被陆郇叫住。

“姜知意!”

姜知意去开车门的手忽然顿住,心底莫名的开始紧张。

随后她缓缓侧过头,眉头轻拧着看向陆郇。

陆郇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正微微侧身对着姜知意。

见到她回过头来的表情时,他轻“呵”了一声,语气轻佻问她:“一句谢谢就完了?姜工还真把我当司机了?”

这人……

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

明明就是他硬要捎带她的,这会儿却又说她把他当司机。

姜知意抿唇,深吸了口气。

然后她看着陆郇露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问:“那陆队想我怎么谢你?”

陆郇又朝她散漫一笑,伸手从扶手箱里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然后朝姜知意递过去。

“微信,重新加一下吧。”

姜知意低眸扫了眼陆郇的手机屏幕,上面正是一个微信二维码。

她没去接,只扫了一眼后,视线便就移开。

“不好意思,陆队,我微信只供私人使用,不聊工作。”

说完,她打开车门跳下车,快速朝办公大楼内走。

那天下午,姜知意和王友良师徒两人在办公室聊了一阵儿,约定好了等周日姜知意安顿好,就去家里看望师母后,王友良起身送她到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门一打开,一道挺拔的蓝色身影就立在走廊窗前,师徒二人看见均是一怔。

王友良率先反应过来,笑着伸手指了指陆郇:“你小子怎么,跑我门口站岗来了?”

陆郇朝王友良勾唇一笑,“是啊,王总不欢迎么?”

王友良哼了一声,打趣道:“拉倒吧,国家花费上千万培养了你小子,用你给我站岗,我能用的起?”

这句话一说完,两人都笑了,连姜知意在一旁也没忍住抿唇笑了一下。

三人同是来自东北锦城,王友良虽离乡多年,可说起家乡话来M.L.Z.L.,那上扬的语调最是惹人笑。

笑着笑着,王友良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陆郇:“我记得你上学时是双学籍,在北航待过三年?”

陆郇点头,难得回的一本正经:“是,上学时有三年是在北航过的,现在想来,也就在那儿过的最开心,也最轻松了。”

说这话的时候,陆郇的眼神还有意无意地撇过姜知意。

“那巧了,我这学生,”王友良看了下姜知意,“大学时也是北航的,你们年纪相仿,学的专业又差不多,应该见过吧?”

这次,还是没等陆郇开口回应,姜知意又抢先了一步,说:“没见过,不认识。”

王友良被自己学生这急切否认的样子,弄得一怔。

随后陆郇也笑着附和一句:“嗯,是不认识,没见过呢。”

听陆郇也否认,姜知意刚要松口气,却没想到他又语气懒散,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要不,王总介绍介绍,现在认识一下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