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水声响起时,我才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正坐在天家规格的游船上,上首是尚处于太子时期的未来景帝。

游船外闹哄哄的,有女子的叫声,喊着:

「来人啊!赵家三小姐落水了!」

众人纷纷走出船舱,聚在甲板上看着水中不停扑腾的身影。

这场面我再熟悉不过。

前世,赵雪幽与我在诗会相遇,她虽是深闺小姐,但其诗中展现出的胸怀气魄让我十分欣赏。

得知她落水时我第一时间跳入水中救人,但她一直挣扎不停,这也使得我好不容易将她拖上岸时,所有人都看到我们俩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

赶来的赵雪幽长姐见此情景,既不关心妹子安全,也不找斗篷衣衫遮挡,只顾着大声哭诉赵雪幽清白被毁,不知将来在京中如何自处。

赵雪幽顶着一张泫然欲泣的脸故作坚强的宽慰她长姐,面对我时也大义凛然的说:

「小侯爷放心,雪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定不会让小侯爷难办。」话是这么说,可没几日,赵雪幽的贴身婢女香桃就哭天抢地的求到侯府,说是自家小姐因和我有了肌肤之亲,要被赵家人赶出门去。

「侯爷!我是瞒着小姐来找你的,求你救她!」

我想起这些时日与赵雪幽的相处,虽不知这份感情究竟算不算钦慕,但还是立即让香桃拿着侯府令牌回赵府安抚赵家人,又派人去请官媒、写婚书,将库房里的宝物装了几大箱,浩浩荡荡的抬着去赵府「提亲」。

之后的事情出奇的顺利,赵府欢天喜地的答应了婚事,连一开始大义凛然的赵雪幽也没有推辞,三月后,我铺十里红妆迎了赵雪幽进门。

往后六十年,我与她琴瑟和鸣,对她的感情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愈加深重,她为我生儿育女执掌中馈,我则在官场上平步青云,让她享尽荣华富贵,我们是京中人人艳羡的佳偶,就连我自己都以为我们是天作之合。

直到冬狩时我突然倒下,赵雪幽衣不解带的守在我身边照顾,可我深知自己回天乏术,想宽慰她的话还未说出口,便溘然长逝。

也是在死后,我才得知赵雪幽藏在心里整整六十年的恨。

她恨我入了赵家人的眼,要她曲意逢迎,甚至不惜自毁清白也要嫁入侯府。

她恨侯府像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困住了她的一生,让她无法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最恨的,是我几次出征都平安归来,侯府成了赵家依附的大树,让她不得不一辈子戴上这幅面具苟活。

而她的心上人在科举落榜后阴差阳错成了明珠公主的面首,死后被草席一卷丢到郊外任野狗分食。

「俞君合,你将我从阿清身边夺走,把我困在后院六十年!我每日都盼着你死了或是这长宁侯府倒了,能还我自由,如今终于等到,可我的阿清却再也回不来了。」

「如果不是你,我和阿清本该是一对寻常夫妻,没想到吧?你引以为傲的儿子是我们成亲第十年,我和阿清生的。如果不是你,我们的孩子也不会认贼作父五十载,届时就算日子清贫些,我也是快乐的。」

「你和赵家人没什么两样,都是毁了我和阿清一生的罪人!如今你死了,我和阿清的孩子会好好享受侯府里的一切,也算你的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