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国,盛德六年,秋冬相接。

靖国侯府。

西苑一僻静的院落,杂草丛生。枯树上落了一只喜鹊,不停的叫。枯树下有一堆黑兮兮的东西,缓慢的向院门蠕动爬行。

吱呀一声,院落的门被侍卫推开,一群女婢和嬷嬷率先围住院子。尔后,初玉珠身着华服,头戴凤钗步摇,摇曳进了院子。

昔日北国最不受宠的公主,如今摇身成为靖国侯夫人,且与靖国侯枫景恩爱非常。她进入这样的院落,下人都是紧张至极,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物冲撞了她,而被侯爷问罪。

率先进门的婆子就把地上的东西压住,使它不再向前蠕动。宽大的衣衫因长久匍匐,已破烂不堪,却掩盖住了地上之人残缺的身体,浑身只剩一双明亮的眼睛还似有光。

“初凝安,封景率三十万大军去攻南国,玉卿竹被南国皇帝因猜忌关起来。而南国的将军又无可用之人,一听是封景为挂帅,竟无人敢应战。他们败了,南国的皇帝来求和。”

初玉珠用手扶了扶了头上的珠钗和华发,看着逐渐又开始蠕动的初凝安,竟有些兴奋。

如果不是让初凝安服下含有软筋散的茶水,她也不能轻易的将初凝安捕获。所幸她提前做了万全的准备,手里一直捏着初凝安近身服侍之人的软肋。否则想要捕获初凝安,还真是得费上一番功夫。

“封景在议和时,提出条件就是…”

初玉珠又故意顿了顿,“让玉卿竹以挑起两国战事的罪人来抵罪。你猜结果怎么着?”

“南国的皇帝,没有丝毫犹豫,就让皇子玉卿竹抵了罪。昔日怕亡国,与北国议和时,南国皇帝推出玉卿竹挡灾,如今南国的皇帝又怕了,依旧把他推出来。玉卿竹在跪在高台上,他是被你所爱的百姓活活地用石子,一颗一颗的慢慢砸死的。哈哈....”

初玉珠的笑得脸看起来有些扭曲,因发笑引起身体的颤动,头上的步摇被晃动的发出清脆作响。

挚爱因她而死,让初凝安心中悲戚,头止不住左右摇晃,使出全身的力气,加剧的身躯的扭动,却依然不曾挪动半分。

初凝安对天长叹,内心苍凉。果然世间最难测是人心,终究是她太过天真。她想不明白,事无巨细被她照顾的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何时变成仇灭她的豺狼。

每次初玉珠的到来,都会从她这儿取一件物什。初凝安忍着咽喉锯齿割裂的疼痛,沙哑地问道:

“这次来,你又想得到什么?”

“朝凤阁印。”初玉珠还是有些欣赏楚凝安的聪明。

“休想!给你,凤阁不宁,战火必起,天下难安!”

“你的外祖父为了救你,瑞王府无一个活口。封景向你最爱的父皇请旨,以叛国论处,瑞王府被判满门斩首。由于你外祖父和舅父擅自动了兵部,父皇很爽快地答应了请旨。姐姐,我是特意替你求过封景的,让他放过襁褓的婴孩。可封景说斩草要除根,以免春风吹又生.....”

“畜生!”初凝安打断她的话。

“可是匍匐在地的,如今可是姐姐你啊。”

初玉珠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没有因楚凝安话有一丝的波动,缓缓蹲下,静静地欣赏地上的楚凝安。

那个一出生就被老国师预言凤凰命,能给国家带来祥瑞的六公主初凝安,终是被她拉下神坛,这是初玉珠最得意的杰作。

初凝安日日受到众人呵护的,被皇帝千娇万宠护在手心长大。而她,因母妃地位低微,在宫里面受尽人情冷暖。人生中唯一让她感到温暖的母妃,也因无人医治,骤然离世。

初玉珠内心不忿,凭什么,都是北国的公主,待遇却天差地别,她只能靠着初凝安怜悯度日。连她最爱的人玉卿竹,奉初凝安如至宝,却视她如草芥,

此刻,初玉珠就是要看看初凝安着急、慌乱的脸,让初凝安感受一下自己曾经经历的痛楚,她心里才有莫名的平衡。人一下子就死了,多没有意思,要慢慢折磨身体,消磨意志,不然这么年遭受的委屈找谁消磨。

“他们可都是因通敌叛国罪人。而你的母妃墓穴,将会因你不交出朝凤阁印,移出皇陵,被人随意扔弃在深山。你,确定还要留着阁印吗?”

嬷嬷拿着火熏烧着初凝安残破的四肢,疼得她说不出来话。

这时,一身月白色锦衣的封景入院,手轻轻一挥,压着楚凝安的婆子便松开手。

他瞥了一眼初凝安,转身环抱初玉珠,温柔低语道:

“不交阁印,就扔出府吧!以免脏了你的院落,惹你心烦!”

“不可。你没有朝凤阁印,朝中的老臣不会任由你摆布。封景,既然你要坐上那高位,我就要为你做万全的准备,绝不能让你有任何万一的闪失...”

封景轻抚初玉珠的秀发,眼里溢出深情:

“可我也不想你太劳累了。凤老已被囚禁,如今的局面,这些事情我还是能把控住的。”

初凝安看着封景和初玉珠温软细语,内心愤恨至极。

她以诚意待人,却识人不清,亲人挚友皆被他们所杀。就连师父也被自己所累,凭师父借身手,不至于被囚,都是她的过错。

朝凤阁印事师父传给她的,但若师父想要,只要心决念起,阁印自会回到他手里。

现下,他们没有拿到,只因朝凤阁不为权,只为天下太平,让百姓衣食无忧。他们私心欲望过甚,想用印去掀起腥风血雨,助他们登上高位,她宁可死也绝不让他们如愿。

封景此时想将自己扔出府,不过师父假意妥协,被他人所囚的结果。她绝不让师父受委屈。

她蓄着最后的内力,朝着封景射出藏在嘴里石子,却也只是划破了他的脸。

如果不是封景时刻保持警惕,加上初凝安此时内力不足,石子就不是划破脸这么简单。

初玉珠看着封景泛着血迹的脸,怒气地拔出近侍随身携带的剑,用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向初凝安,封景阻止不及。

“初凝安,你怎么敢伤他,你该死,该死...”

初凝安的身上刹时多了七八的血窟篓,初玉珠觉得还不解气准备再刺时,封景却握住初玉珠的手。

封景看着匍匐在地的初凝安,心中不禁叹道:作为对手,初凝安与玉卿竹是值得敬佩的,只是各自彼此立场不同。自古被情所累,可是坐不稳江山的。

封景对着院子的侍卫厉声道:

“还不把人拖出去?”

侍卫迅速将初凝安随意地扔进乱葬岗。

没一会儿,几头狼从灌木杂草中钻出,它们循着血腥味,找到初凝安,开始撕咬她的身体。初凝安发不声音,身体的疼痛依然掩盖不了,心里的悲恸。

初凝安最后凝望着漫天的霞光,心里暗暗的默道:上苍如果有眼,就让初玉珠和封景这对狗男女不得善终。以吾七窍灵心起誓,愿来世能亲自手刃他们,生生与他们誓死不休!

初凝安在合上眼之时,她的灵魂飘出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天空霞光而去。

在半空之时,初凝安看一人朝她的身体奔去。她看不清来人是谁,而他手上的通体金丝墨玉扳指,在霞光中过于显眼。只见那人为她赶走了撕食她身体的狼后,小心翼翼抱起的她的身体护在怀里,痛哭如孩童一般,嘴里还喃喃道,

“安儿,对不起。终究是我来晚了,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