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的前世今生第6章

渐渐翻到日记本的尾页。

我只觉得脑海中空白一片。

浑身变得冰冷。

日记本里每一句,明明有些诙谐。

却像一把尖刀,在我的心上来回割。

然后,大脑中的闸门被打开,所有的回忆都倾泻进来。

将我烧得滚烫。

我在混乱的记忆中,翻转挣扎,不知所措。

想起医生说周放的死相,想起他父母对他的厌恶,

想起照片墙,想起校庆上只有校长对我和善。

想起周放那些奖杯,想起他为jsg那个女孩带花,为那个小孩带糖。

无论生,还是死,他明明都是最好的周放。

可甚至没有人愿意带走他的骨灰。

我的父母明明不是恐惧周放,而是对他愧疚……

我这样胆大,明明是因为。

他渡走了我的痛苦与恐惧。

在他生前,他将我从死与生之间摆渡,我却忘记了他;

在他死后,他将世人从生与死之间摆渡,我却继续误会他。

若不是他意外出现在我眼前,我恐怕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

一切是巧合。

却也是轮回的宿命。

我终于放声大哭。

“婧怡,你说你见到叫周放的鬼,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老李的眼睛红透了,他拍着我的肩膀,

“婧怡,周放不在,还有我们陪着你。

叔叔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你,叔叔陪你治疗,好不好?”

我没力气应答老李。

只是哭到眼前漆黑,哭到几乎呕吐。

老李又送我去了心理康复中心。

医生让我先去休息。

我躺在病床上,眼泪还没有停止。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凉风。

周放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没有抬头,声音沙哑而隐忍:

“我知道你讨厌我,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还是想问问,你怎么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冲上去抱住他:

“周放,你不是坏人……我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你是我的周放……”

泪水顺着脸颊淌入头发。

我不管不顾地,吻住周放的唇。

开始时生硬,渐渐如潮水般汹涌。

周放先是愣住,后来闭上了眼睛。

深情而痛苦。

直到快要窒息,我才放开他。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是一种透明的苍白。

周放看见我在伤心,张了张口,居然主动调节气氛。

他说:“这是什么人鬼情未了吗?”

可我笑不出来。

只能艰难地开口,一点一点,告诉周放关于他的一切。

他听着我的话。

侧脸沉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说到最后,我已经几近奔溃:

“对不起,周放……都是我害了你。”

可周放居然丝毫不生气。

“说来奇怪,虽然我早已没有了这些记忆,

可当我知道,我死无葬身之地的原因……

我居然莫名其妙,觉得一点也不后悔。

就像你当初莫名其妙地信任我一样。”

周放抱住我,怜惜地擦去我的眼泪:

“也许我真的会消失。

可我只希望,即使你知道了这一切,也能像从前那样好好生活。

婧怡,有件事我骗了你,我不是因为你吵闹才现身的。

每一次我来到凶宅,碰到你的时候。

即使我已经忘却了你,我也忍不住想和你说话。

那天,我实在没忍住,才会用掉唯一的现身机会。

婧怡,也许……

爱你,早都成为了我的本能。

不要再想办法为我上坟了。

我们珍惜我最后在人间的机会,好不好?”

我泪眼朦胧,愣在那里。

万物静止。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可我不想让周放消失。

我出院之后,开始竭尽全力地,配合警局去劝说周放的父母。

周放去摆渡的时候,我就跪在那栋别墅的门口。

我要解释清楚。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周放的父母,终于打开了那扇门。

他们终于知道了周放的真相,带回了周放的骨灰。

老李,应了我和周放父母的要求。

给周放这个线人正名。

周放是英雄。

做完这一切,我开始带周放到处逛逛。

企图弥补,他因为我而失去的每一年。

一切似乎都要好起来了。

周放的骨灰将要下葬的那一天,我没有去。

因为,一旦他下葬。

周放现身,让亲友为他上坟的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不再是摆渡人,也不能再继续现身。

周放将彻底消失在人间。

那天,周放抱着我。

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周放喜欢抱着我。

他说,因为地府太冷,而我是他唯一可以触及到的温度。

知道时候差不多了,我慢慢地折了一个纸飞机,烧给了他。

纸飞机到了那边,被周放接住。

他轻轻展开,看见上面的字是‘我爱你’。

周放笑了:“搞这么花里胡哨啊。”

笑的软软的,像是初春黄昏胡同里的微风

只是,周放的笑容忽然凝固起来。

他闭上了眼睛,在蝉翼般的薄光里,神情安宁。

他的身形,渐渐消散在风里。

周放已经下葬了。

他不再是摆渡人,不再无处葬身。

不再会泯灭。

周放有了归宿,所以消失在人间。

我终于开始笑。

可笑着笑着,开始无声地落泪。

后来,老李带我去给周放上坟。

我给他烧了很多很多纸钱,够他花十辈子的。

还给他写了很多很多告白的信。

通通都烧给他。

我知道周放会看见的。

还给我父母烧了信。

希望他们在下边,帮我照顾周放。

老李看见这样,很担心我的情况:

“婧怡,你是不是心里又不太舒服了?你不要想不开。”

我摇摇头:

“是周放给了我生的机会。

我会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你们都放下心吧。”

老李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

我会活好这一生。

最后,坦然地面对死亡。

我知道,若干年后。

我总会在世界的另一边,与周放相遇。